柳如烟的伤势稍有好转,便执意要与林宇详谈。暖阳透过窗棂斜斜洒进书房,在两人之间的檀木桌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。柳如烟倚着藤编椅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盏上的缠枝莲纹——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图案,每当心绪不宁时,她总会不自觉重复这个动作。“林公子救我性命,又愿为我讨回公道,如烟愿以一身本领相报。”她开口时,喉咙因连日咳血仍带着沙哑,却掩不住话语里斩钉截铁的决然。
林宇放下手中的蜀地舆图,舆图边缘因反复翻阅磨出了毛边,显露出这位公子对局势的殚精竭虑。他起身绕过桌案,靴底踏在青砖上发出沉稳的声响,走到柳如烟身侧时,顺手为她添了半盏热茶。青瓷杯壁腾起的热气模糊了柳如烟苍白却坚毅的面容,也让他想起初见时,这个女子手持匕首抵住自己腰间,眼神里藏着与如今相似的倔强。“实不相瞒,我麾下虽有精兵强将,却缺精通江湖门道之人。如今局势波谲云诡,陈茂背后牵扯多方势力,若无可靠的情报网,犹如蒙眼夜行。”他的声音低沉,带着上位者的威严,却在尾音处不自觉放缓,似是对眼前人的特殊关照。
说罢,他抬手示意柳如烟起身,两人并肩走到墙边悬挂的泛黄地图前。林宇修长的手指重重划过蜀地、江南,最后停在京城与满清腹地,指尖在地图上某个标记处停顿片刻——那是三年前他初入官场,因揭露贪腐被构陷的地方。“这些地方,皆是情报关键之处。”他转头看向柳如烟时,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,既有不容置疑的信任,也藏着历经世事的沧桑。
“我在江湖漂泊多年,倒也积攒些人脉。”柳如烟后退半步,避开那灼人的目光。她的后背撞上书架,发出轻微的响动,几卷竹简随之晃动。江湖生涯教会她时刻保持警惕,而此刻这份不自在,却源于心底陌生的悸动。她转而盯着地图上某处标记,那里用朱砂画着朵小小的桃花,是她昨夜偷偷做的记号——那是母亲的坟茔所在。“只是情报收集,单靠江湖义气难以为继,还需一套严谨的章程。我想将情报人员分为探事、传讯、分析三类。”她边说边拿起案上的炭笔,手腕上陈旧的刀疤在阳光下泛着淡粉色,那是她十六岁那年,为保护同伴留下的印记。
林宇微微颔首,目光在地图上逡巡:“这架构与锦衣卫倒有几分相似,却也大有不同。”他指尖叩击着地图上的京城位置,“锦衣卫直属皇权,行事张扬,常以酷刑震慑百官。但我们的暗堂,要如暗夜中的游鱼,无声无息渗透各方。”他看向柳如烟,眼中闪过一丝锋芒,“锦衣卫倚仗皇威行事,难免树敌;暗堂则以江湖规矩为表,隐秘渗透为里,探事者扮作商贩、流民,传讯者用茶楼酒肆为据点,分析者隐于市井之中,如此方能避开明枪暗箭。”
见柳如烟若有所思,林宇继续道:“且锦衣卫重刑讯,而我们更重谋略。分析者不仅要汇总情报,更要推演局势走向。就像下棋,我们要提前三步看清对手落子。”他拿起炭笔,在扬州位置圈出一个红点,“此处设中转站,不仅是传递消息,更要成为情报分析的枢纽。每一份情报都要经过多方验证,才能送到我们手中。”
林宇微微颔首,突然伸手按住她执笔的手腕。柳如烟身体一僵,腰间旧伤因这突然的动作隐隐作痛——那是刺杀陈茂失败时留下的致命伤。“此处可再添个中转站。”林宇握着她的手,带动炭笔在江南与京城之间画了个圈,“消息长途传递易生变数,在扬州设点中转,既方便传讯者休整,也能二次加密信息。”温热的呼吸扫过柳如烟耳畔,她想起小时候在街头卖艺,被地痞纠缠时也是这般慌乱。仓促抽回手,却在转身时撞进林宇含笑的目光里,那笑容让她想起冬日里偶然遇见的暖阳,危险又令人着迷。
“好!就依你所言,成立暗堂。”林宇仿佛没察觉方才的暧昧,大步走回桌案,从抽屉取出一枚刻着暗纹的令牌。令牌边缘刻着的云纹,与他父亲留给他的玉佩纹路如出一辙,那是权力与责任的象征。他重重拍在桌上,震得茶盏里的茶水微微晃荡:“蜀地与江南先做试点,逐步向京城与满清渗透。所需经费,直接找叶梦珠支取,她掌管着府中银钱调度。这令牌代表我的授权,暗堂之事,你可先斩后奏。”
柳如烟接过令牌,金属的凉意顺着掌心蔓延。她望着令牌上盘旋的螭龙,想起母亲遇害那晚,月光也是这样照在陈茂的刀上。“我定会让暗堂成为公子的千里眼、顺风耳。不出半年,定能摸清陈茂在蜀地的所有布局。”话音未落,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,她慌忙用帕子捂住嘴,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落在令牌上,宛如绽放的红梅。林宇闻言,抬手轻拍她的肩头,力度不轻不重,似是鼓励又似是安抚:“我信你。”这句话,比任何良药都更让她感到安心。
三日后,城郊废弃的绸缎庄挂上“云锦阁”的匾额,表面是普通商铺,实则成为暗堂的首个据点。柳如烟斜倚在二楼窗前,看着往来伙计有条不紊地忙碌。突然,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,她转身便见林宇手持一卷文书踏入,身后还跟着端着食盒的小厮。文书边角用朱笔批注得密密麻麻,显示出林宇对每件事的细致用心。
“第一批探事的训练计划,我做了些补充。”林宇将文书递给柳如烟,又示意小厮摆开食盒,竟是柳如烟最爱吃的桂花糕。糕点上撒的糖霜在阳光下闪着微光,让她想起小时候,母亲总会把第一块桂花糕偷偷塞进她手里。“听说你近日都未好好用饭,尝尝这个。”柳如烟望着盘中金黄的糕点,鼻尖泛起酸涩。再抬眼时,林宇正专注地看着楼下训练的众人,他的侧脸轮廓分明,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,那一刻,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公子,而是与她同仇敌忾的战友。
“柳堂主,这是江南传来的密信。”一名青衣女子疾步上楼,呈上用油纸包裹的信件。柳如烟展开信纸,看着上面用特殊药水写成的字迹,嘴角勾起冷笑。她正要吩咐,却见林宇已走到她身边,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着墨香,竟意外让人心安。“陈茂近日要在江南码头交易一批私铸银?”柳如烟点头,将信纸凑近烛火,看着字迹在火焰中渐渐消失:“通知探事组,密切监视码头动向;传讯组加密消息,即刻送往林府。这场较量,该我们先发制人了。”
林宇没有立刻回应,而是抬手为她整理好被风吹乱的发丝。他的手指修长而温暖,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。“一切小心。”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,柳如烟望着他深邃的眼眸,突然觉得,这暗堂不仅是复仇的利器,或许也会成为她新的归宿。
夜幕降临,“云锦阁”的灯笼次第亮起,宛如黑暗中闪烁的眼睛。柳如烟站在阁顶,望着远处陈茂府邸的方向,握紧腰间软鞭。而林宇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后,两人并肩而立,谁都没有说话。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,在寂静的夜里回荡,这一刻的沉默,胜过千言万语,一种并肩作战的默契,在两人之间悄然生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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