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透过雕花窗户上的冰花,在柳如烟脸上投下一片片光斑,黑眼圈显得更重了。叶梦珠端着药碗,蹑手蹑脚走过来,青瓷碗冒的热气扑得她睫毛湿漉漉的。药味混着窗外桃花香,把整个屋子都熏得暖烘烘的。柳如烟靠着绣着并蒂莲的软垫,看着叶梦珠拿银勺搅药,把药渣撇干净,还对着碗边吹了又吹才递过来,心里头一下子就软了——这么多年在江湖上摸爬滚打,还真没人对她这么细心过。
“感觉好点没?”叶梦珠小声问,伸手探了探她额头,指尖凉丝丝的,带着晨露的水汽。柳如烟把苦药咽下去,嗓子像被针扎似的疼,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说:“叶姑娘,多亏你和林公子救我一命。有些事儿,我也该跟你们说说了。”她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,每个字都沉得压手。
叶梦珠把药碗放在一边,挨着床边坐下,握住柳如烟的手。她掌心全是老茧,虎口还留着道没长好的疤,是逃命时被荆棘划的。柳如烟望着窗外飘飞的桃花,花瓣落在窗台上,又被风卷着打转转,跟她颠沛流离的日子似的。想起那次失败的绑架,那些事儿就跟开了闸的洪水,一股脑儿往她心里灌。
“那天放你们走后,”柳如烟突然抽了抽鼻子,脖颈上的青筋随着颤抖微微凸起,眼眶红得像是浸在血里,“我还傻兮兮地以为陈茂能说话算话,把我娘放了。”她扯松领口的盘扣,露出半截勒痕,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,“记得那天傍晚,太阳把山路照得通红通红的,像极了陈茂他们沾血的刀。我骑着马拼命往家跑,缰绳在掌心勒出深深的血沟,满脑子都是和娘团圆的事儿。我娘做的桂花糕可好吃了,每次我出远门回来,她都守在门口,手里捧着热乎乎的糕点,连糕点上撒的糖霜都能甜到心窝里……”
她猛地捂住嘴,指缝间溢出压抑的呜咽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在苍白的皮肤上烙下月牙状的血痕。“结果等我到家,院里安静得瘆人,连我娘养的大黄狗都死在墙角了。那畜生向来凶得很,临死前还死死咬着一个喽啰的裤腿。”她突然扯开衣襟,锁骨下方赫然一道狰狞的疤痕,“推开门的瞬间,寒光晃得我睁不开眼——陈茂的手下正拿刀抵着我娘脖子。她头发乱糟糟的,脸上青一块紫一块,左眼肿得只剩条缝,可一看见我,张嘴就喊‘烟儿,别管娘,快跑’!那声音……”柳如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指缝间渗出星星点点的血沫,“那声音比我挨了三十鞭还疼。”
叶梦珠气得指尖发白,月牙状的指甲深深掐进柳如烟掌心,力道大得几乎要在那苍白皮肤上剜出血痕:“这陈茂也太不是东西了!他就该遭天打雷劈!”
柳如烟蜷缩在褪色的蓝花布棉被里,单薄的肩头不住颤抖。豆大的泪珠砸在枕头上,晕开深色的褶皱,像极了她这些年被揉碎的光阴。她抬手擦泪,腕间的银镯子却在这时发出清响——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,内侧还刻着“平安”二字。
“我哪敢拿娘的命冒险啊。”她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青砖,“只能先顺着他。可我心里明白,这种人说话跟放屁似的。那些日子我就像个提线木偶,白天听他使唤,晚上望着月亮就想……”她突然哽咽着揪紧被褥,指甲缝里还沾着前日替陈茂擦枪时蹭的硝烟,“等逮着机会,一定带娘逃去江南。我娘总念叨,说那儿的水软和,风也不扎人,春天的油菜花能漫到天边……”说到这儿,她突然愣住,窗外不知何时飘进几缕柳絮,轻飘飘落在她发红的眼眶上。
“所以你后来回去救你娘了?”叶梦珠追问道。柳如烟闭上眼,深吸了口气,睫毛上还挂着泪珠:“嗯。那天雨下得跟瓢泼似的,我连自己心跳声都听不见。好不容易找着机会溜回家,屋子还是老样子,可娘不见了。后来在柴房找着她,她被绑在柱子上,嘴里塞着破布,见着我就拼命摇头,让我赶紧跑。我怎么可能扔下她?刚要去解绳子,陈茂的人就冲进来了……”她浑身开始发抖,“我娘为了护我,一头往拿刀的人身上撞,血溅我一脸,温乎乎的,全是铁锈味儿。到现在我都记得,她最后看我的眼神,又温柔又舍不得……”
叶梦珠把柳如烟搂进怀里,由着她在肩头哭。那哭声闷得慌,像只受了伤的困兽。过了好半晌,柳如烟才缓过来,眼神里烧着仇人的火:“当时我眼前一片红,就想着必须杀了陈茂给我娘报仇!我摸进陈茂府上那晚,月亮又大又白,看着瘆得慌。好不容易摸到他房间,结果掉进圈套里——屋里突然全亮起火把,把我照得清清楚楚。”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