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府里以前也有过姨娘怀身孕,”吴月娘的声音轻了些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,“前几年,有个姓宋的姨娘,怀了三个月的身孕,后来不小心摔了一跤,孩子没保住,她自己也伤了身子,再也不能生了,去年我把她送回了老家养老。还有个姓周的丫鬟,被大郎宠幸了几次,说自己怀了孕,后来查出来是假的,想骗个名分,我把她撵出府去,听说后来嫁给了一个农夫,日子过得很辛苦。”
她顿了顿,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潘金莲的小腹,声音依旧平和,却像一把冰冷的刀,缓缓刺入潘金莲的心里:“妹妹你年轻,模样也好,大郎疼你,是你的福气。但你要记住,在这府里,有些福气,不是你能承受的。若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,比如……想靠子嗣上位,或是想抢别人的恩宠,最后只会害了自己。”
“毕竟,”吴月娘的声音压得更低,却字字清晰,“这府里夭折的孩子,不明不白消失的姨娘,也不是没有过。说到底,都是命薄,福薄,承受不起不属于自己的东西。”
潘金莲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天灵盖,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。她的手指死死攥着裙摆,指甲几乎要把绸缎掐破,牙齿咬着嘴唇,才没让自己发出颤抖的声音。吴月娘这哪里是提醒,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!她在告诉她,就算她将来怀了孕,就算她得了西门庆的宠,只要吴月娘不允许,她和她的孩子,都可以轻易被“处理”掉——像处理那个姓宋的姨娘,像处理那个姓周的丫鬟。
“金莲……”潘金莲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,她猛地站起身,再次屈膝,几乎是匍匐在地,“金莲谨记夫人教诲!绝不敢有非分之想!只求在府里安分守己,伺候好老爷和夫人,别无他求!”
吴月娘看着她匍匐在地的样子,嘴角终于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算得上真心的淡淡笑容——那笑容很淡,却带着一种“一切尽在掌握”的满意。“很好。”她点了点头,“起来吧。回去好好歇着,春桃她们若是伺候得不周到,或是你缺了什么,就跟张嬷嬷说,她会替你转达。”
潘金莲如蒙大赦,缓缓站起身,双腿依旧有些发软。她再次向吴月娘行了一礼,声音依旧带着颤抖:“谢夫人恩典,金莲告退。”
张嬷嬷适时地走上前,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:“姨娘,请跟我来。”
潘金莲跟着张嬷嬷走出颐福堂,阳光落在身上,却没有丝毫暖意。她的内衣早已被冷汗浸透,贴在背上,凉得刺骨。吴月娘那平和的面容、深沉的目光、轻描淡写间决定他人命运的姿态,还有最后那句冰冷的警告,像梦魇一样,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里。
她原以为,李瓶儿的善妒、孟玉楼的刻薄是最大的威胁,却没想到,吴月娘这位看似温和的主母,才是真正的主宰。她就像一座沉默的冰山,露出水面的是平和与端庄,水下却隐藏着足以碾碎一切的庞大阴影——府里的规矩是她定的,下人的生杀予夺是她掌控的,甚至姨娘们的恩宠与子嗣,都在她的一念之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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