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昨日姐妹们去瞧你,”吴月娘端起茶杯,轻轻抿了一口,声音依旧平和,“绮罗阁住得还习惯?下人们伺候得周到吗?若是缺了什么,或是觉得哪里不舒服,只管跟我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潘金莲赶紧回答:“劳夫人挂心,一切都好。绮罗阁的陈设精致,春桃她们伺候得也尽心,老爷和夫人恩典,金莲无以为报,只能好好听话,不给夫人添麻烦。”她刻意把“老爷和夫人”并提,既显尊重,又暗示自己不会只依附西门庆,更会遵守主母的规矩。

        吴月娘微微颔首,指尖在茶杯壁上轻轻摩挲着,话锋却不着痕迹地一转:“既入了西门家的门,便是西门家的人。一家人过日子,最讲究的就是规矩。你刚进府,许多事不懂,今日唤你来,就是想把府里的规矩跟你分说清楚,免得日后你无心之失,触了忌讳,到时候不仅你难受,我这做主母的,脸上也不好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潘金莲的心猛地一沉,知道真正的“敲打”开始了。她连忙道:“请夫人教诲,金莲一定一字一句记在心里,绝不敢忘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吴月娘放下茶杯,双手放在膝盖上,开始不疾不徐地说:“咱们府里的规矩,说多不多,说少不少,总结起来,就四条。第一条,晨昏定省。每日卯时正,你得过来给我请安;酉时正,再过来回话,说说你这一日做了什么,遇到了什么事。除非你病得起不来床,否则风雨无阻,不得迟到,更不得缺席。这是做晚辈的本分,也是让我知道你安好,免得我挂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潘金莲低着头,心里快速盘算——卯时正是天刚亮,她在武家时,武大郎起得早,她倒也习惯;可酉时正回话,意味着她一日的行踪都要向吴月娘报备,连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。这哪里是“挂心”,分明是监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第二条,份例用度。”吴月娘继续说,声音没有丝毫起伏,“你是七姨娘,每月的份例是五十两银子,两匹绸缎,四斤肉,还有两个丫鬟伺候——春桃和另一个叫夏荷的,昨日已经去绮罗阁了。这些份例,都是定好的,大厨房每日会按例送菜,针线房每季度会送新衣。你不得擅自向管家要额外的东西,更不得克扣丫鬟的月钱,或是让她们做份外的事。府里的丫鬟仆役,都是拿了月钱做事的,你若苛待她们,她们若来我这里告状,我可不会偏私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条规矩,是堵死了她拉拢下人的可能。潘金莲心里清楚,在深宅里,下人是最好的耳目,可吴月娘一句话,就让她连善待下人的“恩宠”都不能给——给多了,是“额外索要”;给少了,是“苛待”,横竖都要受约束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第三条,关于老爷。”吴月娘的目光微微沉了沉,“老爷歇在哪个院里,是老爷的意思,你不得争,不得抢,更不得私下里挑拨离间,说其他姐妹的坏话。若是让我知道你私下里弄小动作,或是在老爷面前说三道四,休怪我不讲情面。咱们姐妹几个,虽不是一母所生,却也该和睦相处,为老爷分忧,而不是让老爷为后院的事烦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话直指李瓶儿的善妒,也敲打了她可能存在的“争宠”心思。潘金莲想起昨日李瓶儿那淬毒的眼神,心里苦笑——就算她不想争,别人也未必会放过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第四条,言行举止。”吴月娘最后说,“你是西门家的姨娘,代表的是西门家的体面。出门在外,不得与人争执,不得说粗话;在府里,不得穿过于张扬的衣服,不得戴过于贵重的首饰——不是府里给不起,是怕你压不住,反而惹祸上身。更不得学那些轻狂的做派,比如私下里与外男接触,或是打听府里不该打听的事。这些规矩,若是破了一条,丢的不仅是你的脸,更是整个西门家的脸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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