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再停留,将几枚油腻的铜钱丢在桌上,发出轻微的“叮当”声。然后,他像其他喝完了劣酒、准备离开的苦力一样,微微佝偻着背,低着头,不紧不慢地走出了这间嘈杂污浊的小酒肆,融入了棚户区迷宫般狭窄、散发着各种复杂气味的巷道之中。
他的步伐看似随意,甚至带着点疲惫的拖沓,但每一步落下都轻如狸猫,巧妙地避开地上的污水坑和杂物,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。斗笠的阴影下,那双如同淬毒匕首般的眼睛,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,飞速地扫描着周围的环境:岔路、矮墙、晾晒的破布、堆积的杂物、偶尔出现的行人……所有的一切,都成为他构建逃生和潜行路线图的要素。
七拐八绕,确认身后没有任何可疑的尾巴后,血鹞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入一条更加僻静、堆满废弃木料和破瓦罐的死胡同。他背靠着冰冷的、长满青苔的砖墙,身体的气息收敛到了极致。他缓缓抬起左手,手腕内侧,一个不起眼的、如同护腕般的黑色皮质装置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。
他伸出右手食指,用指甲在装置侧面一个极其微小的凸起上,以一种特定的、复杂的节奏,轻轻叩击起来。
嗒…嗒嗒…嗒…嗒嗒嗒嗒…
声音极其轻微,如同蚊蚋振翅,混杂在棚户区远处隐约传来的叫卖声和孩童哭闹声中,几不可闻。但这套由长短不一的敲击组成的密码,却承载着至关重要的信息,正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隐秘渠道,传递出去:
“抵渝。戒备森严,远超预期。目标警觉,后方稳固。强攻无望。发现疑似眼线,水浑。启用‘瘸狼’,按第三预案,潜鳞坳汇合。‘血鹞’。”
敲击停止。血鹞放下手,黑色的皮质护腕重新被衣袖遮盖。他如同一块真正的石头,在死胡同的阴影里又静默了数十息,确认没有任何异动后,才如同融入墙壁的阴影般,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死胡同,再次汇入棚户区复杂的人流,朝着西北方向,那片苍郁的山峦潜行而去。
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,如同熔金般泼洒在涂山工坊高耸的烟囱和青灰色的围墙上,将冰冷的砖石也染上了一层暖色。工坊内部的喧嚣并未停歇,熔炉的轰鸣、铁锤的敲打、齿轮的咬合,汇聚成一股充满力量的工业脉搏。围墙之上,岗哨的影子被拉得很长,警惕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逐渐被暮色笼罩的旷野。
工坊主事房内,气氛却有些凝重。
老张头坐在宽大的楠木书案后,布满老茧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枚黄澄澄的燧发枪机括零件。他花白的头发似乎更白了些,脸上的皱纹在灯下显得格外深刻。对面,坐着蜀江商行的大掌柜,一个穿着绸缎长衫、面容精明的中年人,此刻也是眉头紧锁,手里捏着一份薄薄的清单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