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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"历法?能当银子使?"门房斜睨着来人,喉间溢出两声短促的嗤笑。他将双臂随意地叠在胸前,粗布袖口下露出半截晒得黧黑的小臂,倚着门前威武的石狮,故意将镶铁的靴底重重蹭过汉白玉基座,刺耳的沙沙声在寂静的门廊回荡。"上个月礼部侍郎来见老爷,都得乖乖给老子塞二两银子茶水钱。您呐,"他拖长尾音,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,"要么乖乖掏银子打点,要么——"

        话音未落,门房突然挺直腰身,扯着嗓子朝门内吆喝起来,声如破锣:"来人呐!有化外之人闹事!"随着他的喊声,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几个手持棍棒的家丁已影影绰绰出现在回廊拐角。门房得意地瞟了眼来人,似笑非笑地摩挲着腰间的铜烟袋,仿佛早已胜券在握。

        墙头上的鸱吻在雨幕中若隐若现,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。汤若望望着紧闭的朱门,喉结滚动咽下怒火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包袱上利玛窦亲手绣的拉丁文箴言,在心底盘算着如何才能见到这位掌管四川军政的陈大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其实这事儿搁明朝官场太常见了。永乐年间,朱棣迁都北京后,六部衙门的朱漆大门前整日车水马龙。守门的小吏为了维持秩序,渐渐形成了“门包”规矩——递拜帖时,得往门房铜盆里搁几枚铜钱。起初不过是意思意思,后来却成了明码标价的买卖。到了正德年间,苏州府一位七品知县进京述职,因囊中羞涩只给门房塞了五文钱,结果在暴雨倾盆的青石板上,顶着衙役的冷脸跪足三个时辰,等见到上司时,官服上的补子都泡得发了白。

        嘉靖年间更离谱,时任浙江巡抚衙门的门房王二,靠着“门包”生意,每月竟能入账百两纹银。他腰间总挂着个算盘,见人先打量衣着冠带:蟒袍玉带的,至少二十两;蓝绸布衫的,三两起步。有次给一位进京赶考的举子使绊子,生生扣下推荐信,逼得那寒门书生典当了传家玉佩才得以进门。为啥会这样?朱元璋定下的官俸低得可怜,正七品知县月俸不过七石米,折成银子还不到五两,而衙门里吏员多如过江之鲫,不捞点外快连笔墨纸砚都买不起。更要命的是监察形同虚设,层层盘剥的风气就像江南梅雨时节的霉菌,从门房这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开始,悄无声息地侵蚀着整个官场。*

        汤若望的玄色官袍被汗水浸透,褶皱里沾着赶路时溅上的泥浆。他颤抖着手指将象牙腰牌举到门房鼻尖,鎏金刻的“钦赐”二字在暮色中泛着冷光:“这是顺治三年圣上亲授的腰牌,见牌如见圣驾!”话音未落,腰牌已被门房粗粝的手掌拍开,黄铜护甲在汤若望腕上划出一道血痕。

        门房倚着朱漆剥落的门柱,腰间铜铃随着晃动叮当作响。他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檀木烟斗,烟锅里明明灭灭的火星映得眼白发红:“洋和尚,这锦官城的规矩您怕是还没摸透。”烟杆突然重重戳在青砖地上,惊起几只灰雀,“上个月吴藩使的亲随带着尚方宝剑来,还不是乖乖孝敬了十两纹银?”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掌,掌心几条纵横交错的伤疤泛着诡异的青紫色,“您这洋玩意儿,换不了酒喝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,城西方向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铜锣声,声浪裹挟着潮湿的江风扑面而来。打头的开道兵卒身着玄色短打,腰间系着猩红汗巾,手中熟铜大锣足有面盆大小,每一击都震得沿街商铺的铜环叮当作响。锣声过后,二十四名护院如墙般推进,手中水火棍裹着玄铁倒钩,棍头缠着浸过桐油的麻布,在火把映照下泛着森冷的光。他们踏着鼓点齐声高呼:“回——避——”声浪层层叠叠,惊起护城河边成群的白鹭。

        八抬大轿碾过青石板路,紫檀木轿厢在火把照耀下泛着深沉的紫光。轿杆缠着九道朱漆铜环,每环悬着鎏金铃铛,随着步伐轻响,恍若隐雷。轿身雕刻的麒麟瑞兽张牙舞爪,龙须处嵌着细碎的东珠,行走间珠光流转。那蜀锦轿帘上的獬豸补子更是巧夺天工,金线绣就的独角神兽怒目圆睁,四爪下踩着翻滚的云海,补子边缘还用孔雀羽线绣出十二道暗纹,正是二品文官独有的制式。

        轿前随从高举的虎头牌足有两人高,牌面朱砂新填未干,在灯笼摇曳的光影里渗出暗红,仿佛凝结的血渍。随着队伍渐近,牌上“肃静”“回避”四字的金粉被夜风卷起,簌簌落在围观百姓的肩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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