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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马车如狂风中的落叶般颠簸,汤若望的胃袋也跟着翻江倒海。当柳如烟“唰”地掀开帘子,刺目的晨光如利剑般扎进他的瞳孔,映得他苍白的脸色仿若死人。脖颈处青筋暴起如扭曲的蚯蚓,他疯狂扭动身躯,震得马车吱呀作响,喉咙里迸发出近乎绝望的嘶吼:“亵渎!这是对天主圣名的公然亵渎!”浑浊的蓝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,灰白胡须随着失控的咆哮剧烈颤抖,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。“我要向罗**廷控诉!你们这群异教徒必将受到天谴!”他声嘶力竭的咒骂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麻雀,两名暗堂弟子被踹得连连倒退,好不容易才解开绳索,连拖带拽将这个疯狂的传教士架下马车。

        双脚踏上青石阶的瞬间,汤若望的玄色道袍被穿堂风掀起,宛如一面残破的战旗。他仰头望着门楣上悬着的镏金匾额,匾额边缘精雕的缠枝莲纹在日光下泛着温润光泽,却刺得他双眼生疼。这座三进院落的朱漆大门足有两人多高,九路铜钉在骄阳下熠熠生辉,门环上衔着的兽首龇牙咧嘴,门前两尊石狮昂首蹲踞,爪下踩着滚绣球,鬃毛雕刻得根根分明,连眼瞳里的血丝纹路都栩栩如生。这奢华的景象非但没让他心生敬畏,反而勾起了他对权力的厌恶。“这就是你家主子住的地儿?倒比科隆的主教府还气派三分。”他用戴着银戒的手指摩挲着下颌的胡须,鼻腔里溢出的冷哼充满了轻蔑,“不过是用不义之财堆砌的牢笼罢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柳如烟踩着绣鞋绕过他身侧,腰间的翡翠香囊随着动作轻晃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她素手按在冰凉的铜环上,“吱呀”一声推开半扇门,檀木与桐油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,却让汤若望感到一阵恶心。“汤先生若是怕见汉家贵人,大可现在就回钦天监。”她的挑衅话语如同一根刺,扎进汤若望倔强的心里。他凝视着门内隐约可见的游廊飞檐,忽然想起利玛窦神父日记里记载的那些东方秘辛,喉结艰难地动了动。尽管内心充满抗拒,但某种对未知的好奇,又驱使着他抬脚跨过那半人高的门槛,仿佛踏入了一个充满危险的禁地。

        七拐八绕来到新建的侧院厢房,桌上摆满的精致菜肴蒸腾着热气,鲜香四溢。然而汤若望却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狮子,胸膛剧烈起伏,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。“把这些食物都端走,你们这群暴徒,你们都是罪犯……”他的手掌重重拍在桌沿,震得碗碟叮当作响,仿佛这样就能发泄心中的怒火。他真恨不得一把掀翻面前的桌子,让这些“脏物”散落一地。可脖颈间的十字架硌着皮肤,提醒着他宗教的自律,这才强压下内心翻涌的破坏欲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,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在汤若望咬牙切齿,在心里疯狂盘算着回到朝廷后,如何联合各方势力,让这些“暴徒”付出惨痛代价,如何让他们知道冒犯传教士和朝廷命官的后果时,厢房的棉帘子被人用两根手指轻轻挑起,发出细微的窸窣声。这声音如同毒蛇吐信,让汤若望浑身一僵,所有的愤怒瞬间转化为警惕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张贼兮兮的笑脸从帘子后探了出来,正是林宇。他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,像极了狡猾的狐狸,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汤若望的情绪。汤若望看着他的目光扫过自己紧绷的脸庞、紧握的拳头,心中警铃大作,暗暗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十字架,准备随时反抗。直到感觉他没有暴起打人的迹象,林宇才半弓着身子,像怕惊扰什么似的,一点一点蹭进屋子里来。这副模样让汤若望既觉得可笑,又充满警惕,“这人究竟想耍什么把戏?”他在心里暗自思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您可是尊贵的传教士,遵循的可是八大美德啊,”林宇一边说着,一边举起双手,做出一副投降又带着讨好的模样。他说话时,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,眼神里却透着精明与算计,“我虽然请人的方式不太礼貌,但是我可是带着善意来见您的,您可不能打人哦!”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,浇在汤若望熊熊燃烧的怒火上。他原本满腔的愤怒,像是被突然扎了个洞的气球,一下子泄了气。他万万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一个开场白,原本在心里组织好的各种尖锐指责、愤怒的言辞,此刻一下子失去了目标。人家一开口就提到传教士的美德,已经开始往宗教的话题上引,自己总不能上去就破口大骂,那岂不是有失传教士的身份?但他的内心依旧充满警惕,“哼,花言巧语,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宇一边用语言“挤兑”住汤若望,一边小心翼翼地走到椅子旁,轻轻坐下,动作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酒杯,仿佛刚才的紧张气氛从未存在过。这从容的姿态让汤若望更加疑惑,同时也激起了他的好奇心,“他到底有什么目的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汤先生来了!招待不周,罪过罪过!”林宇手里的扇子止不住地“唰”地展开又合拢,脸上笑意几乎要漫出来。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汤若望几眼,眼底漾着压不住的欣喜,却又在下一秒想起礼数,眼神里闪过一丝抱歉,扭头就冲柳如烟板起脸:“如烟,你咋能这么不懂事?汤先生是贵客,哪能绑人呢?”这一出双簧戏,让汤若望感到一阵厌烦,“假惺惺的,就只会做表面功夫。”他在心里不屑地想。

        柳如烟马上装出委屈巴巴的样子:“主人说得对,我也是怕误了大事,一着急就……”汤若望瞅见这架势,气消了点儿,但还是绷着脸:“林先生,你看看她干的事儿,跟土匪有啥区别?我可是朝廷命官,能随便绑吗?”他的语气依旧强硬,但内心已经开始动摇,不知道这场闹剧会如何收场。

        林宇三步并两步凑过去,亲自给汤若望倒了杯酒,语气特诚恳:“都是我的错,没管好手下。您大人有大量,别跟她计较。不过汤先生一心传教,这劲儿我佩服。但您琢磨过没,为啥基督教在中国咋都火不起来?”这句话如同一把重锤,狠狠敲击在汤若望的心坎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刹那间,十七载传教生涯的酸甜苦辣如潮水般涌上心头。他下意识摩挲着胸前十字架,鎏金纹路在指腹下硌出细微的痛意,恍惚间又回到苏州那夜——当他带着精心绘制的《万国舆图》叩开士绅宅邸,得到的却是“奇技淫巧”的嗤笑。那些百姓漠然的眼神,士大夫轻蔑的摇头,还有无人问津的教堂,如同电影画面般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。此刻他喉头滚动着咽下叹息,苦笑着摇头,鬓角的白发在烛光里微微颤动,仿佛在诉说着这些年的沧桑。“岂止琢磨过?整整八年,我把《圣经》译成官话,在南京建了三座天主堂,可每次布道台下,总有人把天主和三清、观音混为一谈。”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苦涩,“他们宁可对着灶王爷画像磕头,也不愿听上帝创世的福音,这究竟是哪里出了错?”他忽然攥紧了座椅扶手,指节泛白,内心充满了不甘和困惑,“难道我一直都错了吗?上帝的福音为何无法打动这些人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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