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市场调研的蓝图在脑海中日渐清晰,那份由理性分析带来的兴奋与笃定,很快便被冰冷坚硬的现实撞得生疼。创业,这个充满激情与想象力的词汇,其最基础、最残酷的基石,是资金。它像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,横亘在蓝溪精心绘制的理想图景与现实的土地之间,冷漠地提醒着她:梦想需要代价,而这份代价,沉重得远超她最初的预估。
她坐在渔村小屋那盏昏黄的白炽灯下,摊开笔记本,开始进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财务预算。数字是世界上最客观也最无情的东西。她一项项罗列:房租押金(至少需预付三个月)、装修费用(即便极简风格,水电改造、墙面地面、定制基础功能区、照明、通风除湿系统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)、设备采购(专业的皮肤检测仪、光谱仪、消毒柜、操作床、工具推车、特效化妆专用工具箱及耗材)、产品备货(高端院线品牌护肤品的首批进货成本极高)、资质办理、前期推广、至少支撑半年的运营成本及人员工资…
她反复核算,将每一项开支都压缩到理论上的最低值,甚至考虑了自己动手完成部分基础装修以节省人工费。但最终得出的那个启动资金总额,依然像一块巨石,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,让她几乎喘不过气。
她自己的积蓄,是这两年省吃俭用、兼职打工,加上偶尔获得的一点奖学金攒下的。这笔钱在韩国维持生存已属不易,对于创业而言,简直是杯水车薪。
郑大山和李秀兰察觉到了她的沉默和眉宇间的愁绪。一天晚饭后,郑大山默默抽完一袋旱烟,走进里屋,窸窸窣窣地摸索了半天,拿出一个用旧手帕层层包裹的小布包。他走到蓝溪面前,粗糙的手指微微颤抖着,一层层打开。里面是一小叠新旧不一、面额各异的纸币,还有一些更小面值的硬币,被摩挲得发亮。最下面,是一张皱巴巴的、颜色泛黄的存折,上面的数字渺小得可怜。
“溪啊…”郑大山的声音干涩沙哑,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窘迫,“爸…爸没本事,就这点…还是当年…当年那点赔偿金剩下的,和你妈平时抠唆下来的…你拿着,看能不能…顶点用。”那叠钱,可能是一家子一年的油盐酱醋,是他们应对任何突发疾病的最后屏障,是他们全部的安全感。
蓝溪的鼻子瞬间酸涩难当,眼眶发热。她看着父亲那双因常年劳作而关节粗大、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,捧着那微薄得令人心酸的“全部家当”,她猛地别过头,强忍住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。她不能要,绝不能要。这不仅仅是钱,这是二老的命根子,是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。如果连这个都投进去,她将背负上无法承受的情感债务和压力。
“爸,妈,这钱你们收好,绝对不能用。”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,将布包推了回去,“我自己有办法,你们别操心。”
她开始向外寻求资金。第一步是银行贷款。她穿上最正式的衣服,将商业计划书反复修改打磨,力求清晰严谨,带着全部身份证明和毕业证书,走进了县里和市里的几家商业银行。面对信贷部的经理,她尽可能冷静、有条理地阐述项目前景、市场分析和还款计划。
然而,过程远比她想象的艰难。她太年轻,没有可抵押的固定资产(房产、车),没有稳定的收入证明和信用历史,创业项目属于**险的服务业,且她所描述的那种“高端”、“专业”的概念,在小城的银行经理听来,过于抽象和前沿,缺乏成功的本地案例支撑。尽管她的计划书做得漂亮,言辞也恳切,但对方审视的目光中,更多的是谨慎和怀疑。
“小姑娘,想法是好的,但创业不是过家家。你这个…风险太大了吧?”
“没有抵押物,光靠一个计划,我们很难审批通过啊。”
“美容院?现在满大街都是,你这有什么特别的?凭什么能做得起来?”
一次次礼貌的接待,一次次程式化的询问,一次次无奈的婉拒。她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,填了无数张表格,留下了无数份计划书复印件,最终都石沉大海。那扇看似规范、专业的融资大门,对她紧紧关闭,冰冷的玻璃门映照出她日益焦虑和疲惫的身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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