哑巴猛地转过了身,不再用那能洞穿一切的目光直视林伟,而是面朝着冰冷粗糙的岩壁,佝偻的背影微微颤抖着,仿佛一具正在压抑着内部即将爆发的火山的老旧机器。岩洞内陷入了更长久的、令人心脏都要停跳的死寂。只有煤油灯芯燃烧时发出的、细微的“噼啪”声,以及哑巴那变得粗重、压抑、仿佛野兽受伤后低吼般的呼吸声,在狭窄的空间内回荡,更添几分诡异和压力。

        良久,良久,哑巴才用那沙哑得仿佛声带被砂纸磨过、几乎要破碎散架的声音,仿佛是在自言自语,又仿佛是在质问某个徘徊于此地、永不散去的亡灵:“他们……竟然还在用……这种拙劣的、一次性的载体……‘观测站’……哼……狗屁的‘守护者’……协议……”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嘲讽、无尽的悲凉,以及一种仿佛被漫长时光磨蚀得只剩下残渣的、深入骨髓的疲惫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猛地转回身,目光再次如同两把冰冷的铁钳,死死锁定了林伟。但这一次,那目光中纯粹的、赤裸的杀意消退了不少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、仿佛在审视一件突然出土的、与某个遥远而恐怖的过去紧密相关的关键证物般的眼神。“U盘毁了?你确定?彻底毁了?”他追问,语气急促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、必须确认的紧迫感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确定!千真万确!”林伟毫不犹豫地回答,语气斩钉截铁,这一点他必须表现得毫无转圜余地,“在最后关头,为了彻底摆脱可能的电子追踪,我……不得已亲手毁了它,物理销毁,碎片都散落在污水里了。”他将毁掉U盘的行为,塑造成了一种果断、决绝、且必要的自保措施,符合一个在绝境中挣扎求生者的逻辑。

        哑巴死死地盯着他,那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测谎仪,扫描着他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,判断着这句话里每一个音节的真伪。又是令人窒息的十几秒沉默,每一秒都像是一年般漫长。终于,他仿佛耗尽了所有支撑的力气般,缓缓地、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疲惫感,重新坐回了那个矮小破旧的小马扎上,佝偻的脊背显得更加弯曲,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。他抬起颤抖的手,摘下了那顶仿佛长在头上的破旧毡帽,露出了他的真容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张饱经风霜、如同被刀劈斧凿过的脸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。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深深浅浅、如同干涸河床般的皱纹,每一道都仿佛刻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残酷往事。左边眉骨上方,有一道狰狞的、一直延伸到发际线的陈旧疤痕,让他的眉宇间平添了几分煞气。头发剃得很短,近乎光头,能清晰地看到头皮上几道更加可怖的、如同蜈蚣般蜿蜒的旧伤疤。他的实际年龄看起来远比林伟预想的要大,可能接近六十岁,甚至更老,但那双深陷的眼窝中透出的锐利精光,以及那依旧如同猎豹般蕴藏着爆发力的精悍体魄,却散发着远超常人的危险气息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……”哑巴的声音更加沙哑了,带着一种仿佛从坟墓深处刨出来的、沉淀了太多死亡与绝望的沧桑感,“你知道‘第七观测站’到底是什么吗?你知道那该死的‘守护者协议’意味着什么吗?你知道‘收割’……落到具体,会是什么下场吗?”他一连抛出了三个问题,每一个都像一柄沉重无比的战锤,狠狠地砸在林伟的心上,砸得他灵魂都在震颤。

        林伟老实地、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,摇了摇头,眼神中努力流露出符合他“普通程序员”身份的、真实的恐惧和巨大的茫然:“我不知道……我真的不知道。我只知道,凡是沾上这些东西边的人,最后都死了,或者生不如死。我现在……只想活下去,像条野狗一样活下去也行。”这是他此刻最真实、最原始的渴望,也是最容易引起对方共鸣的情感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活下去?”哑巴的嘴角扯动了一下,露出一个极其难看、充满了苦涩和近乎残忍的嘲讽弧度的笑容,“沾上这些事,想干干净净地活下去……比徒手爬上光滑的冰崖还要难上一万倍。”他抬起那双浑浊却锐利得可怕的眼睛,望向岩洞顶壁那条透入一丝微弱天光的裂缝,目光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岩层,看向了某个遥远时空中的、尸山血海般的过去,“‘第七观测站’……是观察我们的眼睛,也是埋葬知情者的坟墓。‘守护者’……听起来光荣?不过是‘他们’养在羊圈门口、最后也要被一起处理掉的看门狗。‘收割’……不是简单的杀人,是清洗,是抹除,是……连你存在过的所有痕迹、所有记忆,都要从这个世界、从时间线上被彻底擦掉、不留一丝尘埃的……终极毁灭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的声音不高,甚至有些低沉,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极寒冰原上刮来的冰屑,带着一种浸透骨髓的寒意,让林伟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。这简短的几句话,虽然依旧抽象,却无比残酷地印证了U盘信息中那些最可怕的猜测!地球文明,人类族群,真的只是某个高等存在观察下的“试验场”,并且随时可能因为“不合格”或“失控”而被执行彻底的“格式化”!

        “他们……‘他们’到底是谁?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林伟忍不住追问道,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微微颤抖。他想知道敌人的真面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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