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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时间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脓血。不知过了多久,或许只是一盏茶,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。终于,那催命的皮靴声似乎远去了。一声粗暴的呼喝撕裂了死寂:“滚起来!干活!猪猡!耽误了王爷的事,扒了你们的皮!”

        沉重的活计立刻压了下来。熊淍被驱赶到秘狱深处一条散发着恶臭的暗沟边,冰冷的污水几乎没过脚踝,刺骨的寒意顺着腿骨直往上钻。他沉默地挥动粗重的铁钎,撬动沟底板结的污泥和秽物,每一次发力都牵动着遍布鞭痕的后背,火辣辣地疼。汗水混着沟渠的脏水,沿着他瘦削的颧骨不断滚落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低垂着眼睑,视线却如同最精密的机括,悄然运转。每一次直起腰身假装喘息,眼角的余光便飞快扫过:左前方拐角那个身材矮胖的守卫,巡逻到第三个火把下必然要停下来挠挠油腻的后颈;右后方那个高瘦如竹竿的看守,腰间悬挂的钥匙串里,有一把黄铜钥匙的齿纹比别的更深;头顶上方,一道狭窄的石缝里,隐约有微弱的气流拂过脸颊,带着一丝外面世界才有的、若有若无的潮湿水汽……这些零碎的细节,被他贪婪地捕捉,如同拾取荒野里救命的浆果,一点一滴,在脑海中艰难地拼凑、勾勒着这座活地狱的脉络。每一次观察成功的窃喜,都像一颗微小的火星,短暂地烫过绝望的冰层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看什么看!找死啊!”一声粗野的呵斥夹杂着破空声袭来!熊淍本能地一缩脖子,冰冷的鞭梢带着哨音,“啪”地抽在他身旁的石壁上,溅起几点火星。是那个绰号“刀疤刘”的守卫,一脸横肉,凶悍异常,此刻正恶狠狠地盯着他。

        熊淍立刻垂下头,更深地弯下腰,双手加倍用力地搅动着铁钎,搅起污浊的水花,喉头滚动,发出奴隶们惯常的、驯服的含糊应答:“……没……没看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刀疤刘似乎满意于这懦弱的反应,哼了一声,骂骂咧咧地走开了:“一群贱骨头!不抽不老实!”

        熊淍维持着卑微的姿态,直到那沉重的脚步声远去。他缓缓抬起眼睑,浓密睫毛遮掩下的目光,锐利如刚刚淬火的匕首,死死钉在刀疤刘的背影上。那目光深处,没有恐惧,只有一片死寂的寒潭,以及寒潭之下,无声燃烧的、足以焚毁一切的熔岩。

        暗沟的恶臭几乎令人窒息。熊淍机械地挥动着沉重的铁钎,手臂肌肉早已酸痛到麻木。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,将目光投向身边那些同样在污水里挣扎的身影。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奴隶,趁着守卫目光移开的刹那,像只经验丰富的田鼠,飞快地将一小块发霉的饼渣塞进自己破得不成样子的鞋帮夹层里,动作流畅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。更远处,一个年轻的奴隶脚踝被铁链磨破,伤口红肿流脓,他却面无表情地撕下自己衣角一条相对干净的布条,沾了些沟里流动的污水(那水污秽得令人作呕),快速地缠绕在伤口上打了个死结。污水里的盐分和污物会带来更剧烈的痛苦,但至少能暂时隔绝更多脏东西的直接侵入。熊淍默默看着,将这些求生的本能刻入脑海。

        夜幕,终于如同巨大的、沉重的黑幕,沉沉地覆盖了整座秘狱。白日的喧嚣、守卫的叱骂、铁链的拖拽声渐渐远去,只剩下此起彼伏、沉重而痛苦的鼾声,还有角落里压抑不住的、断断续续的啜泣。

        熊淍蜷缩在角落里最冰冷、最坚硬的石地上。身下粗砺的石面硌着骨头,寒气无孔不入地钻进身体。他紧闭双眼,呼吸均匀而悠长,胸膛微微起伏,仿佛已陷入深沉的睡眠。然而,只有他自己知道,身体深处每一块肌肉都如同拉紧的弓弦,蓄势待发。他凝神细听,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猎豹,捕捉着石牢外每一丝细微的动静。

        守卫沉重的皮靴声规律地踏过走廊,铁钥匙串偶尔碰撞,发出清脆又冰冷的金属摩擦声。脚步声由远及近,又由近及远……终于,那脚步声在远处交汇,响起几声模糊不清的抱怨和低语,随即是铁栅门沉闷的关闭声:“咔哒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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