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一手撑着额头,一手抵着木制扶手,半趴在桌子上,从喉咙里挤出粗糙得难以听清的声音:
“这几年我都在反省,我们父子两个人,是怎么变成这种不共戴天的仇视关系?想起很多已经不记得的事。”
“梁鸣刚出生的时候很闹腾,非要人抱,不抱就哭。跟个粘人精一样。我工作忙碌,陪他的时间不多,每次见面,他都会兴奋地缠着我给他讲故事,虽然他听不懂,可他喜欢躺在我怀里睡觉。”
“从他上学开始,一切都变了。他不喜欢学习,说讨厌他的老师。我辅导他写作业,他不停开小差,嘻嘻哈哈地无视我,花两个小时还写不完一面数学题。我感到不可理喻,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,朝着他吼叫,责骂他顽劣,逼迫他服从。他看我的眼神受伤又失望,变得不再喜欢我。我没当一回事。”
方清昼的童年没有什么跟父母相处的温情画面,无法代入,无法评价。不过她能感受到这位辉煌半生的师长此刻的无助跟软弱。
宛如一个孤独的人终于找到了优秀的听众,他将多年来深藏肺腑恐人窥视的想法逐一掏了出来。
“等我想要补救已经晚了,上了初中后,梁鸣特别讨厌我。我走到他身后,什么都没说,他已经露出厌恶不耐的表情。我问他吃不吃水果,他也要语气很冲地说我很烦,单方面对我实施冷战。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跟我赌气,认为他太骄纵。我们两个针尖对麦芒,谁也不肯让步。”
“我问过我的同事,他说在叛逆期少年的眼里,父亲的存在就像闷汗十天没洗的袜子,连呼吸都是错误的。这种是生理性厌恶,没有办法,让我试着主动跟儿子保持距离。我觉得有道理,有很长一段时间,我们都当对方是家里的透明人,没有说过一句话。现在回头想想,明明是场两败俱伤的比赛,为什么我们要那么坚持?。”
老人沉浸在感伤的回忆中,眼泪糊得睁不开眼,在寒意的包裹中不断抖动着。
“我对他有误解,因为他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就是情绪不稳定的样子。当有人说他逼死同学的时候,我方寸大乱。其实我不应该那么疯狂地逼问他,让他违心地说了假话。可是我无法冷静思考,分辨不出他是在跟我怄气还是确有其事,何况人已经死了,哪怕没有确凿的证据,口诛笔伐就足够定罪。我不敢承担风险,我自作主张,把他送走了。
“我认为这是成年人的处理方式,避免今后再出现隐晦。可他从此以后再不接我的电话、不收我的钱。我妻子努力从中调和,他置之不理。他不愿意认我这个父亲了。他遗传了我的偏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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