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匹锦缎从蚕茧抽丝到成品织就,需经煮茧、缫丝、染色、牵经等七十二道工序。百人各司其职,煮茧工要守着十二时辰不熄的炉火,染色匠需调配出岷江水特有的靛青,而主织的老师傅更要熟记每一寸纹路的变化。三个月时光流转,当最后一根金线嵌入锦面,一幅长五丈、宽两尺的蜀锦才缓缓从织机垂下,其上岷江奔腾之势跃然眼前,连江心漩涡处的光影折射都纤毫毕现。也难怪诸葛丞相当年北伐,特意在成都设立锦官城,将蜀锦视为"决敌之资"——这匹匹浸透匠人心血的锦缎,不仅是丝绸之路上的硬通货,更是支撑蜀汉军需的"软黄金"。
说话间,雕花槅扇吱呀轻响,十二岁的春桃踮着绣鞋挪步而入,鎏金托盘在她发颤的腕间泛起细碎银光。盘中八只鹅掌裹着珍珠粉凝就的霜雪,在烛火下泛着温润光泽。李万贯捏着象牙箸的手指顿了顿,筷尖挑起半枚裹着珠粉的鹅掌,琥珀色的油脂顺着纹路缓缓滑落。
"噗"地咬开皮肉的瞬间,他眉间骤然拧成川字,雕花木椅随着动作发出刺耳声响。"怎么还是咸了?"尾音拖着冰碴,惊得春桃手中托盘险些坠地。老管家王福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,蟒纹荷包里的算盘珠都跟着簌簌作响:"小的这就去换厨子...定要把醉仙居的掌勺挖来!"
李万贯将啃净的骨头丢进青瓷碟,釉面顿时溅开几点暗红。他摩挲着翡翠扳指,目光扫过墙角瑟瑟发抖的春桃:"罢了,"喉间溢出一声冷笑,"咸点也好,省得腻味——就像这永无止境的银荒,苦些反倒教人清醒。"话音未落,窗外骤起的夜风卷着沙砾扑在窗棂上,将案头摊开的账册掀起半角。他转头望向窗外,远处的贫民窟在夜色中若隐若现,那里的百姓正用蜀锦残片换米,"听说最近市面上流行以物易物?也好,等银钱彻底没了,百姓就只能拿祖传的瓷器、字画来换咱的米粮——那些破玩意儿,回头卖给洋人,又是大价钱。"
案头的自鸣钟突然敲响,李万贯伸手让侍女为他换上嵌着钻石的金戒指:"明日去锦官城遗址看看,听说林宇那厮在鼓捣什么''官锦院'',想拿蜀锦当钱使?"他突然大笑,震得胸前肥肉直颤,"蠢材!蜀锦再好,能比得过真金白银?等咱把桑园全改成罂粟田,让那些织工没活计可做,看他林宇拿什么充世面!你瞧咱身上这锦袍,用的是''雨丝锦''技法,经丝染成五彩,纬丝素白,织出来的云彩若隐若现,宫里的娘娘们做梦都想有这么一件。可如今那些织工呢?连桑叶都买不起,只能拆了织机当柴烧。"
更漏声中,管家呈上一本账册,李万贯翻开一看,眼睛立刻眯成一条缝——本月私铸银圆获利三十万两,垄断桑园节省成本二十万两,走私鸦片进账五十万两。"把这些银钱都熔成元宝,藏到青城山的洞窟里。"他吩咐道,"再给葡萄牙人送二十匹蜀锦,让他们下次多带些红夷大炮的零件——这年头,拳头硬才是真道理。"
侍女端来热水为他泡脚,水中撒着从波斯运来的玫瑰花瓣。李万贯闭着眼睛享受,脑海中浮现出库房里堆积如山的银锭,还有密室里藏着的各种珍宝:威尼斯的玻璃镜、波斯的地毯、东瀛的漆器...这些都是用百姓的血汗换来了,而那些愚民还在为了几枚假银圆争得头破血流。他不知道的是,此刻在城南织坊,最后一位掌握"通经断纬"绝技的老匠人正对着空荡的桑园叹气,这种自汉代便流传的技艺,能在锦缎上织出立体山水,曾让西域商人愿以十匹战马换一匹锦,如今却因无桑可养,即将失传。
窗外,寒风呼啸而过,吹得屋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。在离他的绸缎庄不到三里的地方,一个老织工正抱着织机零件痛哭——他的桑园被李万贯的手下强占,全家老小只能靠野菜充饥。而在更远的地方,商队正艰难地行走在蜀道上,他们的货物不是丝绸茶叶,而是百姓用来换粮的各种杂物,因为市面上已经很难见到真正的银钱了。曾经作为"硬通货"的蜀锦,此刻正以残片的形式,维系着底层百姓最后的生存希望。
当更夫敲响五更的梆子时,李万贯终于起身,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向寝室。路过前厅时,他瞥了一眼墙角的青铜鼎——那是用私铸银圆的模具熔铸而成的,鼎身上刻着他的生平功绩。"等我成了蜀地的土皇帝,"他喃喃自语,"就把这些银钱都铸成雕像,让后世子孙都记得我的威名。"
寝室里,金丝帐幔低垂,床上铺着用蜀锦制成的被褥,散发着淡淡的蚕丝香。这套"芙蓉锦"是三年前从王家染坊抢来的,上面绣着七十二朵并蒂芙蓉,每朵花瓣都用不同深浅的蜀红染成,寓意"富贵连绵"。李万贯躺下,很快响起了鼾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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