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明日起,官府采买一律以锦作价。"林宇踏着碎玉般的积雪上前,官靴踩碎冰碴的脆响惊飞了檐角寒鸦。他抬手时玄色大氅袖口滑落,露出内里金线绣的獬豸补子,指向城中央结冰的汴河:"每匹上等蜀锦抵银十两,中等五两——若有商家敢私自压价,便以囤积居奇论处。"凛冽的北风卷着雪粒掠过河面,漕船桅杆上的积雪簌簌坠落,在冰面砸出星星点点的白痕。
他的目光扫过远处紧闭的李万贯绸缎庄,朱漆大门上的铜环结着冰棱,门楣悬着的"童叟无欺"匾额在风中吱呀作响,匾额下褪色的绸缎幌子早被雪水浸透。透过门缝隐约可见院中积雪堆成的锦缎形状——那是用苫布遮盖的滞销蜀锦,在银荒冲击下,这些往日价比黄金的织物,如今竟成了商户们烫手的山芋。
"再派人去锦官城遗址。"林宇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霜花,"把武侯祠里的蜀锦税碑拓下来,用官府印泥钤满朱砂,贴遍东西市坊。告诉百姓,建安二十四年的古法交易,如今在这银荒时节重开!"
赵猛攥着腰间佩刀的指节骤然发白,靴底碾过积雪发出细碎声响。他望着林宇手中那枚边缘泛灰的银圆残片,喉结滚动着问道:"大人是想......"
北风卷着碎雪扑在两人身上,林宇抬手挡住凛冽寒意,眼前却浮现出今早密报里的字迹:李万贯私铸的银圆已混进松潘卫的军饷箱,三成边军握着那些表面锃亮、实则内里掺铅的假币,在雪夜里围着火堆唉声叹气。更令人心惊的是,黑市上真银圆的价格已悄然翻了三倍,连最寻常的米铺都开始拒收银钱,只肯收布帛谷物。
"当年武侯以锦养兵,今日咱们便以锦通市。"林宇突然开口,将残片收入绣着云纹的袖口。指尖拂过蜀锦特有的回纹图案时,仿佛触到了纵横交错的江河脉络——那些细密的经纬线,此刻竟像极了百姓们摇摇欲坠的生计。他转身望向暮色中炊烟寥寥的街巷,语气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,"蜀锦经纬不断,百姓生计便有一线生机。明日起,官府作坊要日夜赶工,以锦帛代银作市井流通。"
赵猛怔了怔,随即单膝跪地,佩刀磕在冻硬的石板上发出清响:"末将愿率亲卫护持工坊,定不让奸商再有可乘之机!"
雪愈下愈大,集市东头传来争吵声。几个羌人牵着瘦马,正与布庄老板比划手势——他们只肯用马匹换蜀锦,却拒收老板手中的银锭。林宇走近时,看见羌人首领腰间挂着半幅蜀锦,锦面上的雪山纹虽已褪色,却被小心地用皮绳缠着边角。
寒风裹挟着细雪钻进布庄雕花窗棂,首领腰间的狼皮箭囊随动作哗啦作响。他将鎏金镶玉的弯刀横放在柜台上,刀刃映出布庄老板瞬间惨白的脸色。"汉家银,假。"他突然开口,布满冻疮的手指重重叩在檀木柜台,震得烛台上的火苗剧烈摇晃,"上个月在凉州换的五十两官银,到了甘州连半袋青稞都换不来。"
首领扯开毛领大氅,露出腰间缠着的暗红锦缎。那锦缎边缘金线绣着并蒂莲纹,虽已磨得发旧,仍能看出当年的华贵。"这个,不如锦。"他粗糙的手掌缓缓抚过锦面,指腹在莲花纹上反复摩挲,"十年前,我阿爸带着这三匹云锦走了七日山路,在玉门关外换了你们汉人的两袋盐。那时的银锭......"话音戛然而止,他突然猛地抬头,鹰隼般的目光落在林宇腰间晃动的青铜官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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