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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卯时正,陈墨将《大明律》摊开在黑账旁。"刑律?断人肢体"条明载:"凡断人肢体者,杖一百,流三千里,刃伤加等。"可苏府管家不仅逍遥法外,还因"征丁有功"得了县衙的嘉奖。他忽然想起在刑部见到的万历朝卷宗,类似断指案的主犯皆处极刑,如今却因"地方需索"而不了了之。

        "大人,这是苏府给县衙的‘断指银’。"王贵呈上一锭五两白银,锭底刻着"息讼"二字,"每月十五两,雷打不动。"陈墨冷笑,这锭银的重量,恰好等于三个少年的顶名费,等于三个家庭的破碎。

        巳时三刻,陈墨在图册空白处绘制"断指事件分布图"。长江沿线的渡口、桥头、市集被红点标记,每个红点旁注着断指人数与年龄:"铜锣峡渡口,十二岁以上男丁,断指四十二人";"寸滩桥头,十岁至十二岁男童,断指十七人"。这些红点连起来,竟与苏府的田产分布图完全重合。

        "他们专挑交通要道设卡,"陈墨对着赵猛等人解释,"断指既是威胁,也是标记——让所有路过的佃户都看见,拒顶名者的下场。"他的笔尖在"寸滩桥头"处停顿,那里正是周寡妇投江的地方,她的血书残页,就是对这种恐怖统治的无声反抗。

        申时初,苏府管家被押进衙署时,陈墨正在烛光下修补血书残页。松木火把将管家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,像条蜷缩的毒蛇。陈墨放下手中的浆糊,看着对方裤脚的新泥——那是从苏府祖坟带回的,他今早刚让赵猛带人挖开了管家父亲的坟,棺木里藏着十二份田契,全是用断指佃户的地抵的债。

        "跪下。"陈墨的声音像块冷铁。管家梗着脖子要辩解,却在看见桌上的七片血布时,喉结剧烈滚动。陈墨注意到他的视线在"王大郎,母投井身亡"的残页上停留了三秒,瞳孔微微收缩——这是他昨晚在苏府密道里见过的反应,当时管家正往炭盆里塞带血的文书。

        "认得这些布吗?"陈墨拈起染血的碎布,血痂在火光下泛着暗红,"周寡妇投江时,手里攥着半片衣襟,上面的‘卖子充丁’四个字,和你黑账里的笔迹一模一样。"管家的右手不自觉摸向袖中,那里本该藏着他惯用的狼毫笔,此刻却空无一物——赵猛早就在他寝室的砚台里发现了残留的血墨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墨看着管家喉结滑动的频率,想起在渡口见过的溺水者:濒死时总是这样拼命吞咽空气,仿佛能借此冲走恐惧。"去年冬至,"他突然开口,"你在铜锣峡渡口砍断四十二根拇指,刀刃卷了口,还是苏老爷让账房给你换的新刀。"管家的眼皮猛地跳动,左手下意识摸向腰间——那里曾挂着那把斩马刀,如今正作为证物躺在衙署库房。

        "大人明鉴!"管家突然扑通跪地,膝盖砸在青砖上发出闷响,"小的也是奉命行事,苏老爷说……"陈墨拍案而起,震得桌上的黑账翻开,"丁口损耗"那页恰好对着管家的视线:"奉命?"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"奉命砍断十岁孩童的拇指?奉命把断指佃户的田契抵给赌坊?"

        管家的额头贴在砖面上,不敢直视陈墨喷火的双眼。陈墨看见他后颈的汗渍在衣领上晕开,想起虎娃娘投井前,后颈也有这样的汗渍——那时她刚从渡口逃回来,怀里抱着儿子染血的衣襟。"你黑账里的‘断指奖励’,"陈墨抓起账册甩在管家背上,"每三钱银子,就是一根拇指,就是半条人命!"

        管家的手指在砖缝里抠出泥屑,突然抬头辩解:"那些佃户本就还不起租,断指是……"话没说完就被陈墨打断:"就像周寡妇?"他举起残页,"她抵了田契,你还把她儿子卖去矿场,逼得她投井!"陈墨的胸腔剧烈起伏,眼前闪过虎娃娘泡得发白的尸体,指甲缝里的江沙似乎正硌着他的掌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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