艺术园区的初夏,阳光开始变得有些灼人,透过那面巨大的落地窗,在工作室一尘不染的自流平地面上投下明亮到近乎刺眼的光斑。室内依旧保持着恒定的清凉与寂静,只有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和墙上时钟指针规律行走的微弱声响,精确地丈量着仿佛凝固了的、令人窒息的时光。
蓝溪坐在咨询区那张原木圆桌旁,面前摊开着财务报表和运营笔记。数字冰冷而残酷,清晰地记录着开业以来持续的、令人心惊的亏损。每一个“0”的进账日,都像一根细针,扎在她日益紧绷的神经上。压力不再是抽象的概念,它具象为胃部时常的不适感,为深夜无法入睡时清晰的耳鸣,为清晨醒来面对空旷店铺时那瞬间涌上的、几乎要将她淹没的虚空感。她依旧每日准时开门,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,仪器每日巡检消毒,耗材清点补充,仿佛一支军队在进行着没有敌人的日常操练。但这种近乎仪式化的坚持,在日益沉重的现实面前,开始带上了一丝悲壮而绝望的色彩。她甚至开始怀疑,自己精心打造的这片“理想国”,是否最终只会成为一座埋葬她所有梦想与积蓄的、华丽而冰冷的坟墓。
就在这种令人绝望的沉寂几乎要达到顶点时,一个极其偶然的契机,像一颗微弱的火星,悄然溅入了这片近乎凝固的冰原。
那是一个周五的下午,阳光斜照。一个年轻女孩在工作室门外徘徊了很久,脚步迟疑,眼神中充满了焦虑、犹豫,以及一丝被无数次失败尝试磨砺出的、近乎破罐破摔的绝望。她大约二十出头,穿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,戴着一顶宽檐帽,帽檐压得很低,但依然无法完全遮掩脸颊和下颌边缘那片触目惊心的、红肿且布满脓疱的严重痤疮,有些地方甚至留下了深色的炎症后色素沉着和凹凸不平的疤痕雏形。她的皮肤状态,远超普通的“青春痘”,是一种明显经历过不当处理、甚至可能伴有激素依赖或严重菌群失调的复杂性皮肤问题。
她几乎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气,才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。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却孤单的一响。
蓝溪从操作间走出来,看到女孩的瞬间,她专业的目光立刻精准地捕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。但她脸上没有任何惊讶、怜悯或推销员式的热情,只是保持着惯有的、冷静而温和的平静。
“您好,请坐。”她示意女孩在咨询桌旁坐下,递上一杯温开水。
女孩显得十分局促,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,眼神躲闪,不敢与蓝溪对视,声音细若蚊蚋:“我…我听说…你们这里…看皮肤比较…专业?”她的用词小心翼翼,带着明显的试探和不信任。后来蓝溪才知道,这模糊的“听说”,源头竟可曲折地追溯到张涛——他的一位在市公安局做文员的远房表妹,无意中听张涛提过一句“有个朋友从韩国学皮肤管理回来,搞得很专业”,恰好这个女孩是文员小姐妹的同事,被痘痘折磨得几乎抑郁,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最后一丝希望摸了过来。
“是的,我们专注于问题性肌肤的科学管理和修复。”蓝溪的声音平稳,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,“您先别急,慢慢说,您的情况持续多久了?之前都尝试过哪些治疗方法?”
或许是蓝溪身上那种迥异于传统美容院推销员的、医生般的冷静气质,让女孩稍稍放松了戒备。她开始断断续续地诉说:从高中开始长痘,试过各种祛痘产品、中药、偏方,去过好几家美容院,被轮番推销过针清、拔罐、各种听起来高大上的“排毒”项目和昂贵的套盒,结果往往是当时稍有缓解,不久后便疯狂反弹,甚至一次比一次严重,皮肤也变得极其敏感脆弱,红血丝明显,动不动就发红发烫。她的语气充满了无助和自我厌恶。
蓝溪安静地听着,没有打断,只是偶尔在平板电脑上记录下关键信息。她没有给出任何即时的承诺或建议,直到女孩说完,才温和地开口:“根据您的描述,您的情况可能比较复杂,涉及皮肤屏障严重受损、可能存在的微生物群落失衡、以及炎症反应的持续激活。我需要为您做一个系统的皮肤检测和分析,才能给出相对准确的判断和建议。这个过程大约需要一小时,您看可以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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